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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工作坊散记|第四日:你那边几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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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V.8]以坛为家I

发表于 2022-4-10 09:52:2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题记】

2019年7月中旬,我在北京参加清华大学青年作家工作坊,为期6天。工作坊由清华中文系的两位教授——作家格非和诗人西渡发起、组织,今年是第二届,邀请了全国的八位青年诗人,与北京的诗人前辈们切磋、论道。工作坊虽时间有限,却形成了一个具有超高的知识密度和文学能量的“力场”。作为《289艺术风尚》的记者,这份散记是作家与媒体人双重视野的观察、记录。

——黎衡

无尽的谈话

——清华大学青年作家工作坊散记

第四日

你那边几点

两三天下来,青年作家工作坊已经被几位累垮的诗人称为青年作家集中营,关在小黑屋里轮番发言、交锋、坦白、抗辩,头脑必须高速运转,打不得瞌睡。西渡也工伤,得了重感冒。胡桑每天哄完女儿,得六点多爬起来,从门头沟捣几趟车和地铁,这天,终于爬不动,旷了小半天工。

上午苏丰雷的讨论于是陷入了一种生死疲劳、无心恋战的状态。最有精神的是两位嘉宾,作家出版社资深编辑、诗人清平和人民大学的张洁宇老师。

清平大病初愈,在我这般心宽体胖的人旁边,尤显清矍,点评时直接推敲修辞的得失,大处庖丁解牛,小处衔枚疾走。张洁宇是研究现代文学的,上来就自谦道,对当代诗是门外汉,她从丰雷的写作里,读出了沈从文那一代文人将童年的乡村经验视为精神乌托邦这一写作向度。我顺着民国作家,说丰雷的写作,让我想到郁达夫,哀惋,炽热,但这种写作的发生学往往是自我感动。

《DF公园》(节选)

送走你俩后回到住处,眼皮干涩,

我就势小睡,享受这假期清闲的下午,

我多少依赖它,这枯槁里的湿润和甜:

我回到了故乡的某处靠近丘陵的田野,

这片梯田,好望角一般,居高临下,

我踩着它优美的田径,闻着它的稻香,

与一群中西的友人一起收获着

谦逊的金黄,而收获过的水田稻茬间,

有肥硕的黄鳝、鲫鱼,甚至形状古怪的

黑鱼,它们繁多而驯顺,任我们捉拿……

我是去往圣境,又一次,我欣悲的泪水自流。

下午是我的专场,诚惶诚恐。精通六国语言和二十几种国内方言的北大外国语学院副教授、巴西中心执行主任胡续冬,在新房装修工地流了十斤汗,腆着大西瓜似的小肚子,像侦察兵一样深入了他的隔壁“敌营”。

近十年,胡老师每个初夏都深入在以襄阳为核心的鄂西北考区与清华争夺生源的招生第一线。今年,在他的指挥下,高考大省湖北的北大理科分数线压过清华5分。每每点燃一根黄鹤楼,讲起招生“抗敌”,胡续冬就像一位老将军抚弄战利品。

胡续冬一开口,沉闷、厌倦的空气中顿时炸出一声猛雷。点评我的诗歌前,他先勾画了我的家乡十堰。因为他老兄在重庆合川乡下出生后,从6岁到18岁上大学前,也是在十堰度过的。他说,十堰作为一个因二汽而建的三线移民城市,东北人就相当于蒙古人,上海人相当于色目人,其他外地人相当于汉人,本地土著相当于南人。悲催的是,我就是本地土著。我拍着他惊呼,原来你和我是“殖民者”和“殖民地人民”的关系。胡续冬接着说,“黎衡最大的幸运就是晚生了十来年,不然小时候在街上说不定被我抢过”。前两年他回十堰招生,招来的一个学生说,他舅舅当年就被少年胡续冬逼在街角拿板砖吓唬抢过钱。胡续冬的少年时代就这般边做流氓阿飞,边当学霸,考上了北大。

接着,他描述了当年我和两个名叫“奥斯定”和“多明我”的家伙去北大找他拜码头的情景。奥斯定和多明我,就是我在大学期间两个写诗的好兄弟李浩、朱赫后来在罗马公教的教名。这样的冷知识,竟然被胡续冬扒出来。经常跟朱赫踢球的李海鹏憋了两分钟,终于没忍住噗哧大笑,像一个被开水烫炸了的瓷杯子。全场的人都笑得像喝醉了酒努力站稳的人,突然一阵邪风吹来,集体东倒西歪了。

进入正题之后,胡老师马上切换了一副面孔,使出他诗歌评论的化骨绵掌,从四个方面谈论我的写作:第一,对于一个生在中国腹地middle of nowhere的人,通过对时间和空间的不断抹除,形成一种莫比乌斯环式的时空感受力。第二,在迟疑、摆荡的精神结构中,与上帝的关系被无限复数化。第三,作为一个cinephile(迷影),影像观看的经验内化到修辞中,《眼睛监狱》是一个与塔可夫斯基七部半电影对称、互文的诗歌镜像。第四,有可能成为一个以广州为支点观察世界万象的文明之子,而广州在文明坐标中恰好又是一个动荡摇曳的、去本质化的存在。

《广州:雨迷宫

气根的须蔓、落羽杉、爬山虎,

棕榈、苏铁、鸢萝、南洋楹,

木槿、木棉、风铃木、凤凰木。

三月还剩下几天,大叶榕无边的黄叶

在春雨的琴弦上旋落,大地是琴箱。

也就是说,又有人要在雨的迷宫里走失了。

雨,一条循环的隧道,一座风的蜂房,

在每个入口他上车或是下车,刹车声带着

湿气的尾音。到五月,雨滴的薄刀片

切削他体内的痧:胸腔里的黄昏

和腹腔的拂晓。地球和他的身体一样

百分之七十是水,雨落下来,每一滴都是

大海的碎片,跟他有关。这座锈蚀水阀般的

城市,就像泳池或浴缸的出水口,

打着旋儿,连接两个世界。也可以说它是

华夷之间的肚脐。八月,空气在冰镇

珠江啤酒的玻璃瓶上凝成水珠,以缓慢的

热带的速度流淌,像是要从雨水中

分辨泪水。八月限定在空濛的容器内,

永不会结束。泡沫永不会饮尽。

王东东想到了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影片《两生花》,维罗尼卡的水晶球通向了遥远国度的另一个自己。他说,“黎衡就像一个随身带着水晶球,不断打磨它的诗人,通过这个水晶球看到的一切,都带着光晕”。东东给我最大的启发,是从我的写作中看到了“人性的发现”。

晚饭后,作家李洱跟杜绿绿、胡桑、王东东和我,在荷塘小岛喝茶。可惜千余页的大作《应物兄》我还未读过。据说李洱曾在顺德参加南都华语文学传媒大奖时,即兴背出宋琳的长诗。他说,“八十年代,我也写过诗,后来发现,诗歌跟小说的不同是,诗往往省略掉了小说里很有意思的地方。”又对我们说,“你们这一代诗人不走运,没法像陈东东那拨人在八十年代做的一样,参与汉语的建构工作。”不过,清平在下午的发言中自有高见:“我相信文学是进化的,现在,诗歌的建设性已经比诗歌的创造性更为重要。”

回到房间,屁股还没坐热,海鹏又提着瓶酒过来了,这次他买的是马西奥波本威士忌。就着酒,讲八卦,聊写作,美酒像一只吊桶,装着我们坠入了午夜的井底。我边问,几点了?边给自己倒上一杯。曹僧熬不住,先行告退。我和海鹏也是神游物外,气若游丝。我拿起见底的酒瓶,瓶身的贴纸上写:“这款威士忌酒体厚重,酒力强劲,具有香草味、叶子味、柑橘味、太妃糖味、香料味和淡尘土味……”

【撰文】黎衡

【供图】黎衡 清华大学文学创作与研究中心

【作者】

【来源】 南方报业传媒集团南方+客户端 南方+文创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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